婚姻,自古以来都是人类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古代,“洞房花烛夜”作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不仅代表着一个人的成长以及身份的转变,更关系着两家人、甚至是两个家族的兴衰。婚姻承担着如此重任,势必有着与之相配的繁琐礼仪,如今,我们已经忘却了那些繁复的仪式,只能从敦煌壁画中,窥见唐五代时期婚嫁风俗的一角。
唐五代时期,是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每一个人都曾或多或少地憧憬过大唐风貌。唐五代时期各种文化习俗对于中华文化的深刻影响,反映在方方面面,其中自然也包括婚嫁风俗。而其中,作为丝绸之路咽喉要道的敦煌,因其婚嫁风俗,既有西域特色、又与中原文化相融,因此敦煌地区婚嫁风俗也就成为了我国古代婚俗文化中独具特色的一部分。
敦煌壁画
即使我们早已忘却了那些隆重又繁杂的礼仪步骤,但敦煌壁画却忠实地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据学者统计,目前敦煌壁画中唐五代时期的婚嫁图共有37幅,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婚嫁风俗的一角。
敦煌婚俗:西域和中原文化的融合
敦煌壁画婚嫁图,是以《弥勒经变》中所描绘的“女人年五百岁,尔乃行嫁”为创作依据的,因此它们不占独立位置,只是《弥勒经变》中的一个画面,但依旧能够清楚反应敦煌地区的婚嫁习俗。
众所周知 ,唐朝实行开明的民族政策,各民族相处友好、文化交流频繁,敦煌又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正是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四大文化体系交流汇聚之地。因而,敦煌地区的婚嫁风俗也融合了中原文化和西域特色,具体表现为两种不同的婚俗:一是受汉族传统六礼影响的“聘娶婚”,另一种则是西域民族风俗浓重的“入夫婚”。
聘娶婚,是敦煌地区受到汉文化影响而形成的一种婚俗。《张敖书仪》中提到聘娶婚的结婚程序如下:
1、男方撰写“通婚书”,提出求婚;
2、请函使和媒人传递婚书及陪送的财礼;
3、若女方同意,则回以“答婚书”表明态度,婚事即确立。
这正对应着汉文化中纳彩、纳征之礼。
莫高窟第12窟南壁,财礼图,晚唐
而入夫婚则有着明显的少数民族特色,在敦煌地区同样十分流行。这种婚礼的主要特点是“男在女家成礼”“夫从妻居”。也就是说,入夫婚的婚礼仪式在女方家中完成、由女方家庭承担相关费用,结婚后,夫妻二人会居住在女方家中。
这种婚礼形式,一般出现在女方家庭经济条件较好的情况下,此时,女方处于家庭的主动地位,而男子则相对处于卑下的地位。
迎亲:摄盛之俗风靡敦煌
敦煌壁画的婚嫁图通常由两组画面构成,一组是婚礼喜宴的场面,一组则是拜堂行礼的场面。通过研究这些壁画,学者发现,敦煌地区的婚礼主要包括了新郎亲迎、执烛前马、乐舞助兴、拜堂成礼、奠雁之俗、共入青庐等部分。
以聘娶婚为例,布置好婚礼现场、确定好宾客名单之后,新郎在结婚当晚会和伴郎一起骑着马前往女方家中“亲迎”——接新娘。迎亲的队伍通常都很庞大,除了新郎和伴郎之外,还会有男方家人同去,在返回时又会有女方家的人员同行,队伍则更加庞大。
史料记载,敦煌地区新郎亲迎时有“摄盛”的风俗。摄盛,是指新郎可以在举行婚礼时夸大自己的身份,以高于自己实际级别的礼仪行礼,摄盛的具体表现之一就是“执烛前马”。
执烛前马 莫高窟第85窟西披 晚唐
因夜间行路,在迎亲路上需有侍卫在前方高举火炬照明,故称执烛前马。据《咒愿女婿文》记载,新郎迎亲时需用五匹马,称“五马迎亲”。由于五马是汉代以来太守出行的仪制、已成太守的代称,因此在婚礼中新郎以五马迎亲,可以说正是摄盛之俗的体现。
摄盛之俗还体现在新郎、新娘的礼服上。据敦煌壁画记载,新郎通常“穿着红色长袍、双手执笏”或“头戴冕旒,褒衣博带”,依照王侯高官的规制穿着。与此同时,新娘的礼服也会随之升级——满头花钗或者头戴凤冠——按亲王纳妃的礼服穿着。
另外,由于敦煌地区民族融合之故,婚礼上也多见各种精致华美的少数民族服饰。敦煌壁画中五代榆林窟第38窟中的婚嫁图,正描绘了回鹘族女子作回鹘贵妇打扮与汉族男子行入夫婚的场景。少数民族与汉族各作盛装打扮,共同庆祝一场喜事,可以说是十分具有敦煌特色的婚俗了。
榆林第 38 窟西壁 婚礼图 五代
而摄盛之俗在入夫婚中,则表现为可以在《下女夫词》中任意夸大新郎的名望和身份。所谓《下女夫词》,就是当新郎到达女方家门口,女方家故意“堵门”之时,伴郎伴娘相互酬唱的歌曲。
在聘娶婚中,新郎前往女方家中迎亲,婚后女方将至夫家生活,因此聘娶婚中还有“障车”和“哭嫁”之俗。所谓障车就是女方的亲朋好友拦住婚车不让走,索要酒食钱财;而哭嫁则是新娘出嫁时要悲伤地又哭又唱,这两种婚俗都是为了表现新娘与女方家庭的依依不舍、痛苦离别之情。
而在敦煌地区同样盛行的入夫婚中,“哭嫁”则体现为《张敖书仪》中记载的:“儿郎于堂前北面辞父母,如遍露微哭三五声,即侍从傧相引出。”
婚礼仪式:繁琐但盛大
不管是聘娶婚还是入夫婚,当新郎新娘到达婚礼地点之后,婚礼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这时候,婚礼中最为热闹欢快的场面就出现了:乐舞助兴。
榆林窟第38窟西壁 婚礼中的对舞 五代
乐舞助兴,是以欢快的歌曲催促新娘尽快完成妆扮,让新郎和来宾一睹新娘风采的重要环节,通常是在即将成礼之时进行的。乐舞助兴,有奏乐、独舞、对舞、伴奏伴舞等各种形式,都是为了增添婚礼的欢乐气氛。
新娘完成妆扮,整个婚礼就进入了高潮:拜堂成礼。
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地区,拜堂成礼包括了拜天地神、拜祖先、夫妻对拜等环节。学者认为,拜堂仪式是为了求得天地神、祖先的认可,体现婚礼的神圣性。
根据敦煌壁画记载,唐五代时期拜堂的行礼方式包括了男女站立作揖、男女跪拜行礼、男女相对互礼和男跪女揖礼四种形式。
其中,男女站立作揖应是当时婚礼中较为流行的一种形式,敦煌壁画中记载的多为此种行礼方式。若希望婚礼显得更为严肃庄重,新郎新娘就会选择行跪拜大礼。而其中较为特殊一种行礼方式,则是男跪女揖礼。
莫高窟第 33 窟南壁 拜堂图(男跪女揖
男跪女揖礼,出现于入夫婚中,是敦煌地区的特殊行礼方式。由于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作祟,在拜堂成礼的过程中,通常都是“女方先一拜、男子拜女一拜、女子又一拜”,即可礼成。但因为入夫婚是男方于女家中拜堂成礼,在此种婚礼形式下,行礼方式为新郎跪在地上进行叩拜、新娘双手敛于胸前,因此也被称之为“男拜女不拜”。
拜堂礼成,新人还需要进行奠雁之俗。所谓奠雁,就是新郎将一对大雁拋进新娘所在的屏障内,由新娘的侍从或伴娘接住大雁,最后新郎还需要用物品赎回这对大雁并将其放生。在奠雁之时,新娘要坐在马鞍上,取平安之意,以求婚后生活平平安安,一帆风顺。
古人认为,大雁每年春天飞到北方进行繁殖、秋季又飞回南方过冬,且在迁徙时按长幼排成人字形或者一字形队伍,“飞行有序、不相逾越”,正合了“准时嫁娶、不误吉时”,“按次嫁娶、长幼有序”的观念。加之民间向来有认为大雁代表着忠贞不渝、从一而终的观念,因此,唐五代时期的婚礼,少不了大雁的身影,即使没有活雁,也会用木头雕刻的大雁作为替代。
奠雁之后,新婚夫妇就会一同进入青庐,举行同牢合卺礼、去扇、去幞头等仪式。
青庐是婚礼场地中以青布幔布置的“行屋”,因搭建时用大量枝杆,又称百子帐。古人认为,新人住青庐可以避煞,因此青庐在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的婚礼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
莫高窟第 360 窟南壁 青庐图 晚唐
同牢是指新婚夫妇共同食用同一盘牲畜之肉,这是他们婚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食物,代表着他们即将开始共同生活。
卺是婚礼上专用的一种酒器,但文献对合卺的记载则有不同,《礼记·昏义》称合卺是指“新婚夫妇各取一瓢喝酒漱口”,而《东京梦华录》则称合卺为“新婚夫妇交杯而饮”。但无论如何,合卺在传统婚礼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寓意着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同甘共苦。
而因为举行同牢合卺礼时,新娘要“以花扇遮面”,因此同牢合卺之后,新郎还需要咏去扇诗,去扇以后才能一睹新娘的容貌。
另外,唐五代敦煌地区还有闹青庐的习俗,也就是现在的“闹洞房”。这些仪式都是以新郎新娘为中心、以增添婚礼气氛为目的的。
最后,吹蜡烛礼成才意味着婚礼过程的告一段落。
男女举行婚礼,说到底就是为了使夫妻关系得到社会的认可,因此婚礼仪式从来需要两个家族甚至是社会的参与。
婚礼的主角自然是新郎新娘,但陪伴新郎新娘的“傧相”——伴郎伴娘——也同样十分重要。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地区,称伴郎为“相郎”,伴娘为“侍娘”或“姑嫂”,他们和新人的父母、参加婚宴的宾客们一起组成了热闹的婚礼场面。
莫高窟第 156 窟窟顶西披 伴郎伴娘图
一场婚礼在宾客的祝福中结束,同时也代表着一对夫妻新生活的开始。婚礼习俗复杂但庄重,代表着的是亲朋好友对于新婚夫妇的美好祝愿:今后夫妻同心,同甘共苦。
结语:
受到中原和西域的共同影响,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婚嫁风俗。不管是聘娶婚还是入夫婚,都以庄重而热闹的仪式宣告着夫妻关系的确立。而这一切,都被敦煌壁画婚嫁图记录了下来,成为了我们今日窥看过往的一个重要渠道。
从敦煌壁画婚嫁图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时代的婚嫁风俗,更是当年汉族与少数民族的文化交流盛况。